一位跟我做长程咨询的来访者,在最近几次咨询中,连续谈论了关于西瓜的事情。
一个月前,她父亲提出给她送几个自家种的西瓜来,起初她不想要,觉得就为了几个西瓜,让父亲坐公交车跑一趟,有点不值当。拒绝之后,她又有些不安,又给父亲打电话,说请妈妈开车送来吧,结果父母开车送来好多西瓜,把后备箱都塞满了。
她把这些西瓜分送给了领导和同事们,也放在办公室冰箱里,工作之余,大家一起吃吃西瓜,聊聊天,她觉得很快乐。
父母随后又给她送了两次西瓜,她又把这些西瓜送给别人,范围从单位扩展到了亲戚和朋友圈。
她想起表妹就在自己单位附近上班,便给她打电话,许久未见的表妹愉快地同意了,姐俩趁机见了一面。
她想起前单位关系不错的领导和同事,便给他们送去了西瓜,大家相见,分外开心。
然后她又想起一个老朋友,打电话给对方,对方说太好了,我正想请你吃饭呢。于是俩人迅速约好了吃饭时间和地点。
改天她下班加油时,突然想起十几年前的一个老朋友就在附近上班,决定送她一些西瓜。当时是下班时间,已经在回家路上的老朋友有些纠结,说不要了吧,她跟对方说:你把西瓜放在办公室里,跟同事们一起吃吃,也是好的呀。
老朋友一下子被触动了,立刻驱车回来取西瓜。老友相见,非常开心。
我说:我注意到,老朋友有些拒绝的时候,你依然坚持要送给她。
她说:我和同事们一起分享西瓜的时候,大家说说笑笑很开心,我希望她也能和她的同事们一起,享受这样的快乐时光。所以我坚持了一下。
这句话令人动容。
我在心里感叹,她变化真的好大。
她笑着说:我觉得我有变化了。
我请她说来听听。
她说:其实这个变化早就有了,在西瓜这件事之前我就感觉到了。我觉得我可以和很多人连接,和周围人的关系越来越好,遇到事情也不太纠结了。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发生。
我说:你心里能容纳更多东西了。
她眼睛一亮:是的,我喜欢这种感觉。
最初她来找我咨询的时候,还未结束和上一个咨询师的咨访关系。
我问她为何要换咨询师,她说:她是我第一个咨询师,在我最痛苦最崩溃的时候,她就像妈妈一样温暖着我,陪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。但我们关系越来越深入的时候,我觉得她对我有很多要求和评判,比如,如果我什么都不想干,她会说我太消极了,会积极帮我想办法,让我动起来。但这些方法对我一点用都没有,我就是动不了,就是很消极啊。但她还是不放弃想改变我,我对她有很多愤怒,她无法真正理解我,已经不能再帮到我了。
我鼓励她对咨询师表达自己的感受,或许这恰恰是咨询中关键的点,如果无法直面自己的咨询师,是很遗憾的事情。
她很有勇气,真的去跟咨询师说出了自己的感受。她的咨询师也很棒,接受了她的表达,接受了她对她失望的部分,同时也坦承了自己的局限性。
她们感谢了彼此,结束了咨访关系。
然后她再次找到我,再次表达想要咨询的愿望。我们开始了正式咨询。
很快我就意识到,这个咨询的难度很大。
她早年被养育的方式和由此引发的创伤,注定了这是一个漫长的咨询。
简单说,就像一个初生柔弱的婴儿,要重新养育、生长一遍。
很长一段时间,她处在退行的状态,就像暖箱里的宝宝,一点点长大,一点点看到自己,看到他人,看到外面的世界。
咨询一年多以后,有一天她对我说:王老师,我看到你了,我看到你长什么样子了。我一直面对着你,却从来没注意过你长什么样。
那是咨询中的一个重要时刻。
在过去的很多年里,她只能做一件事:用尽全部心力应对工作。
除此之外,她没有力气做更多的事情。她不想恋爱,拒绝社交,常常几个月不见父母亲戚。工作之余,她把自己关在家里,不与外界接触,以此来保护自己免受任何可能来自外界的扰动和伤害。
当她能看到人,试图和人有更多联结时,恐惧和烦恼也开始了。
她跌跌撞撞地在人际关系中试探,尝试从多年隔离的状态中走出来,去靠近人,去跟他人交往。然而她太敏感,太恐惧了,别人的一句话、一个眼神,都可以让她崩溃。一旦感觉受伤,她会立刻退缩,退回到自己的世界里,再也不敢走出去。
等到有了足够的休养生息,又积攒了一些能量,她再次朝外试探,然后再次受伤,又退回到自己的世界里。
这个过程反反复复。
我和她一起待在这个状态里。
偶尔我会有些焦虑,忍不住隐晦而委婉地表达我对她的期待,或试图把她引向我早已看到的某个点上。一旦她捕捉到了,就会很受伤,很愤怒,直接向我表达不满和攻击性,同时也原谅我做得不够好的地方。
我在包容她的同时,她也在包容我。
咨询两年多以后,有一天她对我说:我觉得我越来越完整了。过去的我就像散落在地上的碎片,只能一点一点勉强把自己拼凑起来,用一个脆弱虚假的自我去应对生活,除了工作,什么也做不了......现在我能做更多的事情了。
我知道,她正在慢慢长大,且越来越有力量。
这件事让我联想到催眠大师艾瑞克森曾遇到的一位来访者。
有一次艾瑞克森到美国中南部一个小镇去讲学,一位同僚请求他去看看自己的姨妈。他说他50多岁的姨妈独居在一座老屋里,得了重度抑郁症,没有朋友,和亲戚也不来往,人也很死板,他希望艾瑞克森能帮帮她。
艾瑞克森去了那个姨妈家,发现她住在一座阴森森的大房子里,没有一丝生气。参观房子时,他发现了几盆非洲紫罗兰,姨妈说自己没有事做,就喜欢养花。
艾瑞克森说:这些花多美啊,一定会给人带来快乐。我有个提议,如果邻居家里有喜事的时候,你若能送一盆花给他们,他们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。
她接受了他的建议,在院子里大量种植非洲紫罗兰,每逢小镇有人结婚、生子、生日,都会收到她亲手栽种的紫罗兰花。结果她成了小镇最受欢迎的人,她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:家里到处都是鲜花,令人心情愉快。她每天忙碌充实,没时间自怨自怜。
二十多年后,她去世了,几乎全小镇的人都去为她送行。当地报纸在头条报道称:小镇痛失了我们的非洲紫罗兰皇后。
当一个人能够主动为他人付出,便意味着和外部世界发生了连接。
这种付出,给他人带去快乐的同时,也很深的疗愈了自己。
拒绝付出的人,往往也拒绝成长。
一些在关系中只想索取、不想付出的人,在心理层面上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完整独立的人。他们的生理年龄或许已经很大了,但心理年龄还很小,必须依赖他人才能生存,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,难以应对现实中的人际关系,动不动把生活搞得一团糟。
付出是一种能力。
有能力付出的人,代表着独立和成长。
付出是生命的第一需要。一个不被需要的人,是不独立的。
只有当一个人真正成长为一个独立个体的时候,才有足够的能量去爱自己。真正爱自己的人,才能去爱别人,和别人分享爱和体验。
当爱可以流动,一个人的存在感会越来越强,生命也会越来越丰盛。
(文中内容已征得来访者同意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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